作者 冬鴉 2025.06.29

改自彼得·保羅·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高舉十字架》（The Elevation of the Cross）。（原圖片來源／WIKIPEDIA）


「沒有基督的基督教」這個標題相當聳動，如果沒有基督，還算是基督教嗎？

在美國牧師邁克‧何頓（Michael Horton）的觀察中，基督教在美國的狀況並不樂觀，雖然還沒有發展到「沒有基督」這個地步，卻的確往這個方向前進。因此他在著作《沒有基督的基督教：美國教會的另類福音》（Christless Christianity: The Alternative Gospel of the American Church），根據相關研究，試著披露、解析這個令基督教空洞化、福音無力化的趨勢。

異端風起

正如使徒論及末後的世代「人必厭煩純正的道理」（提摩太後書4章3節），何頓的觀察報告，駭然出現兩個古老的異端思想：伯拉糾主義（Pelagianism）、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

這兩個異端在今日美國基督教不是以本來的名稱、樣貌亮相，而是穿戴著看似與聖經沒有違和的外衣登上舞台。一方面，道德主義的茁壯已與伯拉糾主義的主張相同，甚至比阿民念主義（Arminianism）更接近伯拉糾，至少是半伯拉糾。而追尋神聖（the search for the sacred）的風潮則強調「心寧的平安」「個人的轉化」等，讓美國基督徒仍然保有宗教熱情，但實質卻和諾斯底主義沒有太大區別。

何頓認為，這種傾向很危險。如同約爾‧歐斯汀（Joel Osteen）等人的教導，混雜了伯拉糾的自助、諾斯底的自我神化，皆是帶有美國文化特質的異教世界觀。

何頓的指控很嚴厲，卻不是無的放矢，書中所羅列的觀察紀錄與分析可以佐證。伯拉糾與諾斯底兩者的混合，顯示越來越多美國基督徒認為拯救的根源在於自己的內在，而不是如福音所言來自外在力量。

何頓書中經常使用「治療為本」（therapeutic）這個詞彙，說明當今美國教會對福音的觀點。此觀點認為，人還沒有敗壞到無可救藥的田地，而福音是治療性質，人尚有治療、改善的空間。這樣的觀點，其實是給「行為的義」留了空間，不再是「我這個全然敗壞的罪人，如何在聖潔的上帝面前站立得穩？」，而是「我是有一些不足之處，但上帝可以幫助我修正。」表面上或許仍使用福音的詞彙，意義卻已扭曲。在這樣的教導下，基督徒容易誤認為恩典是神聖的「輔助」，而不是神聖的「拯救」。

沒有壞消息

何頓認為問題的癥結之一，是教會傳的福音已不再有壞消息。重視上帝的慈愛過於上帝的公義，傳講的內容不會冒犯人、不會令人感到不安，上帝成了為人服務的神，如同一位國土安全部秘書，為人提供好的方案。如此，福音所指的罪，不再是得罪上帝，而是我們的利益、健康受損。

然而，更改了罪的定義，缺少了壞消息，沒有福音戰勝罪惡、上帝與人和好、有份於屬天盼望的好消息，也就削弱了福音的必要與獨特。是以，何頓指出，應當重新嚴肅看待罪的問題。這無疑會讓人感到難受、反彈、自尊受傷，甚至可能影響教會發展。然而，我們若為了讓朋友感覺舒服、喜歡我們，因而淡化了壞消息，豈不是隱瞞了人犯罪惹動上帝義怒的真相？只知討人的喜歡，又豈是基督的僕人呢？（加拉太書1章10節）

再者，此處所言的壞消息，並不是鼓動無謂、虛假的罪惡感，不是訴諸恐懼，讓人害怕地獄的烈火。壞消息是人們不敢直視的事實，是要表明在設立律法、公義的主眼中，我們是怎麼樣的人。出於聖經的壞消息，不讓我們有任何自欺、僥倖，如此一來，至高、至聖的上帝，因愛世人的緣故，賜下祂的愛子，完全了律法的義，成了代贖的祭，成全了本乎恩、因著信的拯救之道，才會是好消息。

當我們真正知道自己的罪債沉重不堪，卻得到恩免寬待時，豈不激發我們對代贖者的感恩、愛慕嗎？（路加福音7章36～50節）

世代的反動

或許問題也在於，我們對福音和律法的關係理解得有限。何頓認為，美國教會反彈福音中的壞消息、接納摻雜伯拉糾和諾斯底的成功神學，部分原因可以追溯至奉行基要主義（Christian Fundamentalism）的世代。這個世代對真理的堅持，可能太缺乏恩典，導致戰後嬰兒潮反動，走向反律法主義。但其實，對律法的認知、傳講偏差，歷史上所在多有。

諷刺的是，戰後嬰兒潮並沒有因為反動而脫離律法主義，他們只是擺盪至另一種律法主義。講台的信息還是要求人們藉著「做些事情」得救，只是做的事不一樣，究其本質，仍是律法主義，而不是基督的福音。福音的主旋律是上帝使我們得在基督裡，又使基督成為我們的智慧、公義、聖潔、救贖（哥林多前書1章30節）。

這種帶有律法主義意涵的基督教，衍生的問題之一就是教會沒有真理的牧養。教會倡議「要行動，不要信經」，固然讓教會充滿動能、參與感，也鼓勵信徒信仰不只停留在知識層面的認知，但我們不能忽略人們反對傳統、抵抗絕對真理的歷史經驗。

一味強調行動，無形中轉移了焦點，專注在人的行動，而不是上帝的作為。在教會中，人主要的任務變成給予，而不是領受。這樣的代價巨大而深遠，不只消耗長期付出的的信徒，也讓基督福音限縮於具體行為層次，流於表面，信經蘊涵的基督教教義卻日漸模糊。

分別律法與福音

對於這些現象，何頓認為，應當尋求恰當傳揚律法的方法，避免混淆了律法和福音。前者是上帝吩咐我們做的，後者是上帝為我們做的；前者是我們力有未逮，後者是上帝替我們成全；前者是上帝藉著摩西所傳，要讓我們看到人的軟弱，後者是藉著耶穌基督所成就，要讓我們看到人唯一的道路。

何頓觀察的對象雖是美國，但其實放諸四海皆準。台灣發展沒有基督的基督教，也並非不可能，因為我們已看到類似的樣貌。檢視教會的教導，有多少是著眼於效法耶穌，又有多少著眼於耶穌所言所行所是呢？檢視我們的信仰內涵，有多少是追求個人的屬靈感覺，又有多少是認識基督教教義呢？檢視我們的教會生活，有多少是強調人要為上帝做什麼，又有多少是仰望上帝在軟弱者身上的掌權所運行的大能大力（以弗所書3章14～21節）？這些都揭示我們是信從沒有基督的基督教，還是跟隨那位施行救恩、為罪人捨了自己的群羊牧者。


《沒有基督的基督教：美國教會的另類福音》

作者／邁克‧何頓
譯者／浩熙、夏蔚
出版／美國麥種傳道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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