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家庭》

爱之？害之？

作者 李香莹

曾经看过这样一个小故事：「一只熊妈妈在平常藏蜂蜜的地洞中，藏了一窝蜂蜜，隔天，它要小熊来吃蜂蜜，于是领著小熊走到地洞前，小熊看了看，竟然不吃，熊妈妈很生气地推著小熊去吃，小熊还是不吃，而且愈来愈抗拒，熊妈妈觉得小熊今天专门和它作对，真是太不听话了，于是一直扯著小熊强迫他吃，小熊还是拼命抗拒，最后在熊妈妈的暴力之下，小熊竟然死了。

熊妈妈这才开始想：小熊为何不吃这洞里的蜂蜜？平常他不会如此啊！熊妈妈探头一看，才发现今天这洞中藏的不是蜂蜜，而是一窝粪便，原来的蜂蜜不知被谁偷走了！它看著小熊，悔恨交加地放声大哭……。」

看过这故事，在某些情境时，我常提醒自己：当孩子有所抗拒时，一定要静下来想想「为什么」，然后和孩子沟通，而非一味地强迫孩子。

八月开始，儿子从主日学幼儿班升上了初小班，刚好在我的班上。这周因为直笛营要成果发表，所以主日学分班时间必须提早结束。我先带小朋友祷告、简单地作完美劳、背完金句后，就提早结束今天的分班时间。初小班的孩子只有我儿子没参加直笛营，于是我留下刚才没背金句的他，耐心地教他背金句。儿子今年九月要上小一了，他的学习能力较差，但是记忆力不错，认字能力也还好，背金句对他而言应该没什么问题。其他小朋友在念过三遍后，稍加提示，也都背出来了，我想：儿子应该也背得出来才是。于是我先让儿子看著字念，不会的字我会告诉他。嗯！不错，只有三个字不认得。我让他看著字念了三遍，之后不看字跟著我念三遍，一句一句来，念完之后解释意思，还带他照金句内容做动作，最后要他背出来。

起先，儿子只会背「耶和华说」，接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让他再看著字念，发现刚才他不会的字在我教过后，现在又不会了，我有点生气，但还是耐著性子再教他几遍，结果不到几秒钟的工夫，他又忘了。我的怒气逐渐上来，说话声音愈来愈大，儿子见我如此，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眶泛红。我有点警觉，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调整了一下心情，让口气柔软些，声音和缓些再教他，不久，儿子的情绪也跟著慢慢平静下来。然而，我没有就这样算了，还是坚持要他背出来，我念，他听；我念，他跟，几次后，我要他不看字，试著背出来。这次仍是背了「耶和华说」，他就停了，我提示他：「我以」，他也说「我以」，我说「永远的爱」，他也说「永远的爱」，我说「爱你」，他也跟著说「爱你」，后面一句「因此我以慈爱吸引你」，也是提示一字念一字，提示两字念两字，他自己毫无记忆。这下子，我不禁怒从中来，我觉得背金句对他而言不是问题，而且反反覆覆这么多次，他应该记起来了，别的孩子三遍就差不多OK了，儿子学习能力较差，但是教了二、三十遍了，应该也会了吧！

我不放弃，继续教他，但他的脑袋似乎是一片空白，教什么忘什么，我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凶，儿子快哭了，但仍乖乖坐在位子上不敢离开，我叫他念他就念，但是无论念了多少次，要他背时，脑袋就一片空白。我不相信他的记忆力这么差，于是反反覆覆一直教他，他一直说：「很难耶！」我大声说：「不难！再念！你的脑袋要用啊！」此时，我就像故事中那失去理性的熊妈妈，儿子就像那只可怜的小熊，还好，我个子小，没力气，也没有暴力倾向，我不会对儿子拳脚相向，但我却用一种更强的伤害□用言语，用表情，让他恐惧。我一再地说：「脑袋要用啊！脑袋都不用在干什么，怎么愈来愈笨，以前都会背，现在为什么不会？才两句话，教了一百遍（在我变态的坚持下，真的念了不下一百遍），为什么不会背？」我开始「故意」和他僵持，和他耗。看看时间，直笛营的表演开始了，我明知儿子很想看直笛表演，但我就是「故意」不带他去会堂看，故意留他在主日学分班教室背金句。只因我实在是无法接受他对这么简单的金句，竟然背了五十分钟，念了大约一百遍还背不出来。儿子在我的「淫威」之下，泪水早已爬满了脸庞，整个脸涨得红红的，声音愈来愈哽咽，却愈来愈大声，他也生气了。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算了！算了！一句金句不会背有什么关系，这样无谓的坚持，会让他以后害怕背任何东西，实在是因小失大，放了他吧！快到会堂去聚会。」但是，我却不这么做，还是要他再念了好几遍，气氛紧张火爆到极点。最后，实在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他真的是背不起来，我终于放弃，放了儿子，也放了我自己。

聚会中，我在会堂听讲道，儿子在隔壁教室做美劳，此时，我的心情逐渐沈淀下来，我真后悔刚才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他今天不会背，应该有许多原因，而这些原因，虽然他不会说，但是我应该了解。他是个自闭症孩子，本来对环境就较敏感，对新的环境无法很快地适应接受。他今天是第一次到初小班上课，而且其他孩子都早早下去表演直笛，只留他一个在那里，他必定是无心再念下去，一心只想赶快下去看直笛表演。况且，每个孩子资质各异，我是世上最了解自己孩子的人，我知道他和别人不同，竟然还有这种蠢念头：「别人念三、四遍就差不多了，儿子念个二、三十遍应该也没问题。」而我，在气头上，只想满足自己看到孩子会背金句的欲望，却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著想，只是一味地逼迫他赶快完成、满足我的欲望，我觉得我真的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而且，我「故意」让他很害怕，把脸装得很凶很难看，把气氛弄得很紧张，强迫他赶快背出来。我想到：如果以后他遇到背金句就联想到今天的情形，那怎么办？或是想到今天的金句--耶和华说：「我以永远的爱爱你，因此我以慈爱吸引你。」（耶利米书三十一章三节）就想到今天这可怕的情形，妈妈那可怕的脸，使他因此觉得这是一句可怕的金句，那他对这信仰如何信得下去呢？

对别的孩子，我会满脸笑容，很有爱心耐心地教他们背，提示他们，帮助他们，多次以后还不会背，我也不会强求，只是告诉他们：「下次再背一遍给我听喔！」可是对自己的孩子，我却无法释怀，无法和颜悦色地对待，接纳他不足之处。而且这样的坚持并不是真的为他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我愈想愈觉得对不起儿子，我决定在主日崇拜后向他道歉。礼拜后，我抱著他，问他：「妈妈刚才一直要你背金句，你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觉得很难，背不起来？没关系，妈妈不会再生气了，不会背没关系，不会背妈妈还是很爱你，虽然刚才妈妈骂你，但是妈妈还是很爱你。妈妈刚才不应该一直逼你背，不应该那么大声骂你，妈妈跟你对不起。」儿子听了，眼眶又红了，嘴又抿起来了，他一定又想到了刚刚那可怕的景象了，但是，同时，他也释怀了，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我抱著他，直到他自己挣脱我的怀抱，去找妹妹玩为止。

一次伤害，其实没有那么容易就解决，有过这样的伤害，下次对类似的事件就会特别敏感。我明明知道，却仍硬著心造成伤害，而这伤害，也许还有后遗症，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去补缀？尤其像他这样一个孩子。

幼小的孩子就像一株幼苗，他们需要的是耐心与爱心的浇灌，在还未茁壮前，实在禁不起风雨的摧残。许多事，在我们看来都是小事，但是，这些「小事」往往就让他们心中刚开放的花儿谢了，惊讶的嘴张得大大的，泪珠滚落唇边。若不加以弥补，一个刚构筑起来的美好世界也许就此崩塌了，需要漫长的时日才能重建。而重建的世界呢？也许就失去了绚烂的阳光和七彩的虹还有粉嫩柔软如玫瑰般的梦的颜色了！希望小熊妈妈的悲剧，别发生在你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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